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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女性的工作历程
引言
拥有一份工作,这在当今社会来说是常见的。大家都需要工作,有工作才能赚钱,养家糊口,实现自己。可是,工作对于一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农村女人来说,太难了,这个社会一直没有给她正式的工作机会。直到九十年代经济活跃了,她才有了活儿干。今天要讲的是我的妈妈,讲一讲她工作的故事。
幸福童年
我的妈妈出生于一九六四年的河北农村,她出生的家庭在当时来说还算不错,她的父亲是名医生,这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可是相当好的工作,而且据我妈讲,他父亲是自学成才,学成了中医,这在当时穷困的农村更是非常少见的。
我姥爷是做医生又开着药铺,相对比较有钱,而且受人敬重,给了我妈妈非常幸福的童年。在那个普遍吃不饱的年代,我妈妈总是要吃的有吃的,要喝的有喝的,还有零花钱。甚至在十几岁最爱臭美的时候,经常进城去玩,去照相馆照相,买最新流行的布做衣服,买最新款式的高跟鞋。
我妈上完了高中,这在当时也是很少的。当时农村人们的普遍观点认为一个女孩子,迟早嫁人,所以上学最没用了。而我妈不但上学,还上过很多兴趣班,学过戏曲,还去专门学过美术,家里至今还有一堆关于美术的教科书。不过这两项她都没坚持下来,她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。
然而好的家庭并不代表她会拥有好的未来,一转眼她到了出嫁的年龄。
正式成为农民
我妈妈在应该嫁人时候谈过几次恋爱,不过仅限于书信的形式,都不怎么成功。直到21岁时,她还是单身。在那会儿,这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。最后,我妈妈经人介绍,匆匆嫁给了我的老爸——一个在邻村的大龄青年。我爸爸没什么优点,非要找一个的话,只能说是四肢健全。
我妈妈嫁给我爸爸后,她就换了一个身份,开始了新的生活。这个时候来到了八十年代末,我出生了,她就天天在家照顾我。两年后,我的妹妹又出生了。她就在家照顾我们两个,农忙的时候就到地里去帮忙干活,奶奶暂时照顾我们兄妹俩。
说起去地里干活,她现在还后怕。因为她从小家里基本没有去地里干过活,一直娇生惯养长大,嫁人了,却要干活儿了。她个子不高,又很瘦弱,头脑也一般,用了很长时间才把庄家活儿干明白,受了很多罪。
生产鸡蛋托
她的第一个工作,在一个农村的作坊里生产鸡蛋托。那个姑且叫厂子的作坊是个南方人开的,那时候农村开始成规模的养鸡,所以所有厂子的产品都跟鸡相关,他们厂是用废旧纸箱纸做的鸡蛋托。
工厂是在我们村小学旧址,老板把几间尚未倒塌的旧教室改成了车间。我一年级教室用过的教室改成了打碎纸箱的车间,是用水泥做的大池子,深度有三米,宽度也得有三四米。里面是光滑的斜坡,这个车间主要是把旧纸箱打碎泡烂。
后边原来高年级的校舍成了压制鸡蛋托和晾干的车间,主要是把泡烂的纸屑压制成形。老板的宿舍也在这里,回想起那个老板白白胖胖的,个子不太高,据传说他从来不洗袜子,穿脏了,就直接扔掉。那时的我看来,这人简直就是个恶棍,太浪费了。我见过他几次,记得他总是梳着光亮的中分头,白衬衣刹在裤子里,黑色的皮带,深色的裤子,一双黑色的凉皮鞋,经常坐在躺椅上,拿着一把扇子,胖胖的脸上总是笑呵呵的。
工厂的效益我不知道怎么样,也不记得妈妈怎么形容那份工作,只记得那会儿养鸡的人特别多,村子的外面到处都是鸡房。鸡房都是砖房子,大概有三米高,五米宽,五十米长。长边两侧都是通风的窗口,夏天的时候方便通风,冬天用塑料布把口封上,里面生上炉子来给鸡取暖。鸡房里面都是鸡笼,面对面各三层,鸡笼的下面是一个十厘米深的池子,鸡拉的屎就掉在下面,拉满了再统一用小车收集起来拉到外面,有专门收鸡粪的会来收走。一个五十米长的鸡房大概能养一千只鸡。
养鸡的行情时好时坏,但是人们总是要吃鸡蛋的,走亲访友带上两盘鸡蛋也是很好看的,现在仍是如此。所以那会儿的蛋托生产应该是很有市场的。我妈妈当时的工作是把蛋托从压制的机器里拿出来放到架子上晾干,晾干通常需要一到两天。工钱每天只有几元钱,没有其它任何福利。
后来这个老板不再办厂了,留下了乱七八糟的设备和空置的厂房,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我们村。
生鸡加工
到了90年代中期,开始有了活跃的经济,农村开始有了额外的工作。原因是那会儿城市开始发展了,城市的人们生活条件好了起来,有了批发市场,各种大小商场,各种买卖,自然也就带动了周边农村的经济。有的地方有人擅长木工,就能带动附近几个村都做家具厂。有的地方人们擅长废品回收,于是整片地区的人们都干起了废旧回收行业。我们村有的人发现了往城市里的送白条鸡是一个不错的生意,于是我们村就风风火火地干起了生鸡屠宰。
我们一家自然不会错过这个,我的爸爸和他的哥哥,两个人就在自家院子里开始了生鸡屠宰,他们两人骑着摩托车将别的村养鸡厂淘汰的老母鸡买回来,在自己家院子里杀了,我的妈妈和我的大娘两个人负责把鸡清洗干净并整理好,最后用热油炸一下上色,我爸爸和他的哥哥再把成品鸡送到收购点,供城市里的人们食用。市里的人吃到了便宜的鸡肉,而我们这些农村人见到了现钱。要知道原来农民可是很难见到钱的,除非庄家大丰收的季节能卖钱,其余的时候基本见不到钱。
那一年我们家赚到了钱,还掉了多年的债务,其实也就三千元。爸爸买了身西服穿,还买来了VCD机,妈妈和我们兄妹俩都买了新衣服,过年的时候还请村里摄影师来家里照像,那一年过得很好。
自从有了这个活儿,我们村到处都是鸡血的腥味,鸡屎的臭味,和乱飞的鸡毛。我爸爸的工作是把鸡抓回来,杀掉放在开水锅里烫一会儿捞出来。我妈妈当时的具体工作就用刀把鸡开膛,把内脏弄出来。内脏分别有鸡心、鸡肝、鸡肠儿、鸡肺、鸡蛋(未成形的)、鸡油脂。她把这些内脏需要分类处理,鸡心和鸡肝有人来收购,可以卖钱,剩下的鸡蛋虽未成形也可以炒菜吃,鸡的油脂可以炒菜用。至于带着鸡屎的鸡肠子,拌上玉米面放到煮猪食的锅里煮一煮正好喂猪。
这工作夏天气味恶臭难闻,冬天寒风刺骨冻得手冷。夏天臭她从来没有报怨过,因为农村夏天厕所的味道人们都知道,臭就不是个事儿。但是冬天是真的冷呀,经常她的手都是冻得皮肤开裂,贴上医用胶布继续干活儿。
后来这个行业不好做了,因为出现了小型的屠宰厂,把我们个人做这些挤得干不了了。于是我的妈妈就去生鸡屠宰厂干活,工作是一样的,但是一天只能赚到30块左右,一般只能干半天。就是这30多块也是不可多得的,因为没有别的活可干,只有这个。还得是身体好,干活速度快的人才能赚到。当然这个工作没有任何医保、劳保、保险,当然也没有合同随来随走,谁都能来干。
制作手工串珠领带
那份工作没有工厂,没有车间,谁要是想做的话就去领回来些材料自己在家做,做完了再把成品交给人家换来一些钱,那个工作也没有做多久,因为很费眼睛,而且需要很多练习,类似十字秀。
工作的主要材料是各色的线和小珠子,有图纸。工人需要经过简短的培训,然后用针线将名色亮晶晶的小珠子按照图纸穿成领带,你没看错,成品是领带。我记得我妈妈至少穿成过一条领带,手感非常棒,非常有质感,闪闪发光,手感光滑,戴起来应该是很好看的。
这份工作没有做多久,因为这个出活太慢,价钱给的太少。
发诊所传单
还有一份工作是跟着我的姨给人发传单,传单的内容是关于一个神医如何研制出了神药帮助人们摆脱病痛。当然,我那时就看来这就是江湖骗子。不过,我们这里总是不缺少上当的人,这份工作也是历来工资给的最多的。我记得当时家里到处都是这种制作精良的传单,甚至那个“神医”还印了一些假书,来述说他的传奇经历。
那会儿都是那样干,包括某著名教,也是通过大量印制未经证实的传奇经历招揽了大批信众。
这个工作也没有做多久,后来就找到其它更好的工作。
乡巴佬食品厂
你没看错,你在火车站买到的那些包装简易的熟鸡蛋,就是那些开在农村的工厂生产的。
这些工作有了工厂,有了厂房,但是仍然是很低的工资。这些工厂主要是生产鸡相关的熟食,有鸡肝、鸡爪、鸡翅、鸡蛋等等。我妈做的工作就是将这些原材料煮熟之后装包并封口,按数量计件。
工厂里明令禁止偷吃,因为都是熟食,所以吃起来很方便,而且很好吃。我妈说她不敢偷吃,因为她吃得太慢,被发现了是要罚款的。她见过一个人偷吃特别厉害,因为那个人个子很高,嘴巴比较大,一整个鸡蛋直接放嘴里,一会儿就咽下去了,根本看不出来。
工厂赚钱之后,别的人也跟着做起了工厂,最后相互举报。最后因为执法部门联合执法,把这些违规添加色素的熟食加工厂都取缔了。
进城做保姆
到了二十一世纪,经济更加活跃,经济高速发展,城市生活节奏越来越快,双职工家庭或者富裕阶层产生了请保姆照看孩子的需求。像我妈妈这样在农村的四十岁左右闲着没事的人,简直最合适不过了。她们有精力,也有能力,也会带孩子。而且农村人也相对老实安分,给一千块钱每个月就高兴的跳起来了。
于是那会儿,我妈妈也就加入了给城里人带孩子的保姆大军。因为她这个人更加老实,而且有些许的文化,她很容易拿到了育婴师的资格证书,并很快就找到了工作。这份工作是跟人接触,这中间的酸甜苦辣相对也比较多。
工作强度大,当保姆通常是住在主人家。这些人家一般是有钱人,他们的家里很大,有专门的保姆房间。但是有的主人家趾高气昂,不把保姆当家人。
有的家长苛刻,不但要求把孩子照顾好,还要求给孩子手洗衣服,有洗衣机不让用。这就让人很累,不过这也是份内工作,她都能接受。但是有的家长对她非常好,给她涨工资,带她去香港玩,给她买衣服。
工作中乐趣多,我妈妈还给明星家带过小孩儿,她通过这种方式见过很多明星,了解了很多的八卦,这是她人生的高光时刻,她非常享受那几年的生活。
这个工作做的时间最长,自从进城以来,她做的一直是这份工作。这也是她最得意的工作,她带过的孩子现在都长大了,有的篮球打得很出色,有的琴弹得很好,有的上了大学。孩子们的父母依然与我妈保持着良好的关系,时常把孩子们取得了何等成就通过微信发给她看,每当她看到这些孩子的时候,她依然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,到处举着手机给我们看。
退休了
现在她又没有工作了,每天上午在家休息,下午去打麻将。她的年龄也变大了,现在已经将近六十岁,虽然她看起来很年轻,但是她毕竟快六十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