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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回忆
我有个玩得很不错的发小儿叫辉,比我大一岁。他长得一表人才,但一肚子坏水,小时几乎所有坏事都是他带我干的。我跟他关系很铁,常常去他家玩,暑假时甚至住到他家里。
辉的父亲是个能人,会好几门儿手艺。他会电气焊,也会开联合收割机,甚至还会修车,赚了很多钱,在九几年就盖起了二层小洋楼。辉的妈妈是普通的农村妇女,身材略微肥胖,嘴上常常骂我们在家里捣乱,但实际上对我们非常好。她跟别人唯一不同的是,她信耶稣,每周日都去邻村集会。
辉有两个姐姐,二姐比他大三岁,长得很漂亮,有两个酒窝儿,非常可爱,但她不喜欢跟我们玩。大姐比我们大八岁,她喜欢我们。但我们只能离她远点儿,因为她是个脑瘫儿,在农村人们管得这种病的人叫傻子。
自从我开始去辉家玩,就一直害怕他这个大姐,总觉得她像个怪物一样。
大姐身上经常穿得破破烂烂,衣服好像是用破布头改的,头发像是一堆茅草一样胡乱生长,脸上永远都是像特种兵一样,涂满“油彩”。她住在离厕所最近的一间屋子,屋里像砖窑一样漆黑一片,从外面隐约看到有砖砌的火炕。门口的墙上和地上都是污渍,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臭味儿,让人闻了就想吐。
如果天气足够好的话,太阳就晒到院子里。大院子很宽敞,铺着青色的地砖,小洋楼贴满明晃晃的白色瓷片,窗户又大又亮,屋里的白色窗帘忽隐忽现。台阶西边砌着两个鱼池,鱼池里飘着荷叶。台阶东边水管下边摆着几盆盛开的菊花,非常好看。
这时,一楼最边上一间黑暗屋子里,大姐瘫在一架木质的大号婴儿车里,努力从车架下面伸出一只脚,吱吱嘎嘎地从屋里挪出来晒太阳。她偶尔会抬起头,用手遮着眼睛看看太阳,自己笑几声,然后再啊啊地乱叫一阵。
她若看到我们在院子里玩,会比平时更兴奋一些,大声地朝我们叫,叽叽咯咯儿地笑,长长的口水吊在下巴上,在太阳的照耀下一闪一闪亮晶晶。辉看到大姐这样,常常假装生气,板着脸呵斥她两声。有时候,我忍不住扭头看向她,礼貌地笑一笑。大姐一定会拧着脖子,用最低沉的声音朝我呵呵呵笑几声,像是很高兴我给了她回应。
辉他们一家人从来不主动谈起大姐,好像他们家里只有四口人一样。我常在他家蹭饭,大娘每次做好饭,都先盛出一大碗,放上两勺菜,递给辉。辉面无表情,端起碗就朝大姐那边走去。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兴奋地怪叫声,看来大姐胃口还不错。
很多年后,辉的二姐嫁了人,出了门。没过两年,辉娶回了一个老婆,生了娃儿。大姐仍然住在距离厕所最近的房子里,坐在大号的木质婴儿车里,还是跟原来一样。只不过,婴儿车更加破旧了,门口的墙壁也更加脏了。
原来常听街上老人们讲,辉的父母不应该把这个傻子养大,如果出生时就有病,最好的办法是直接按到尿罐子里淹死!干嘛这么麻烦,再说了,养她再大又有什么用呢,不过是一个累赘。
不知道是哪一年,大姐终于生病死了。辉一家没有通知任何人,更没有举办葬礼,只是悄悄找个地方把她埋了而已,就像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。在很多人看来,大姐在三十几岁死去与刚刚出生就死去相比,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拖累家人时长不同。
其实在以前的农村,基本上看不到这种全瘫的人,因为村里人非常了解怎么样溺死一个患重病的婴儿。
现在回想起来,辉的大姐不能行走,也不会说话。仅从她一眨一眨的眼睛里,或许也不能看出来她是否可以思考。但她认得我,她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会睁大眼睛,胡乱的挤眉弄眼朝我喊叫,可是从她嘴里冒出来的话,我是真的一句也听不懂。
还有,大姐能活这么久,可能跟辉的妈妈信耶稣有关吧,我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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